故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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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巳節晚上，在宮中見到李婕妤勾起那些遙遠的往事後，盡管我答應了彥和放下往事，但一段時間內我心情依舊不好：不僅是因為李彪之死與我脫不開關系，也是因為如今李彪的女兒是元恪的妃子，我知道元恪應該不會讓她胡來，但我還是擔心她會做一些對我和彥和不利之事。彥和看出了我情緒的異樣，加上最近一段時間他在朝中也沒有事情，就提議帶我到外界散散心。
他說帶我散心正中我下懷。只是，一時間我們也沒有想好去哪裏。仔細考慮後，我提議道：“彥和，要不咱們回平城看看吧。”
“平城？怎麽突然想起來去平城？”他疑惑道。
我解釋道：“自從咱們從平城到洛陽後，我還沒有回去過。如今，倒是挺想念舊都的。況且，馬上就要夏天了，平城夏天倒也涼爽，不如我們在那裏多呆些日子，等暑熱過去再回洛陽。你說好不好？”
他點點頭，同意了我的建議。只是，他又猶豫道：“去其他地方還好說，只是，平城畢竟是舊都，你我身份又特殊，咱們兩個回平城也算件大事，陛下那邊會同意嗎？”
彥和說的倒也是個問題。他如此一說，我也陷入了思索，元恪會同意我們要回平城的請求嗎？我沒有十足的把握，只得朝他說道：“試試吧，陛下若是不同意，我們就去其他地方。”
當即，彥和向元恪進表說想帶我回平城一趟，沒幾日，元恪的批覆就下來了：他同意了。並且說，要在我們離開洛陽前，為我們親自設個小小的家宴餞行。
餞行家宴是在中午舉行的，宮宴設在宣光殿，只有元恪、於皇後和我們兩個。酒至半酣，元恪似帶著些醉意問道：“六叔和叔母怎麽想起來現在回平城呢？”
彥和向他解釋道：“很多年沒有回去過了，臣對平城也有幾分思念。如今，朝中有股肱之臣輔佐陛下，臣也可以心無顧慮地回平城看看。”
“那叔母呢，平城到洛陽千裏迢迢，叔母不如就留在洛陽吧。一路上車馬勞頓，怕是要受大罪。”
彥和回答後，元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，漫不經心地道。
彥和本就是為了陪我出去的，我不可能不去。我淡淡地一笑，朝他道：“多謝陛下關心。其實，這麽多年了，媛華也想回平城看看。那是我自小長大的地方，有我的父親母親，還有我的童年。剛好有這個機會，還請陛下允準。”
他似是有股惆悵，眼中有了一絲潮濕，很久之後，才又說道：“六叔和叔母要回平城是好事。只是……這麽多年了，朕也想回平城。平城有六叔和叔母的回憶，也有朕的。可是，朕是天子。連年征戰，黎民需要的是休養生息。沒有要事，朕不想因大肆巡幸而煩擾百姓。所以，即使朕想，朕也不能。此次前往平城，不知六叔和叔母能不能幫朕一個忙？”
“陛下請講。”彥和恭謹地道。
“平城郊外的靈泉池行宮，有許多粉色梅花。朕小時候，見過一次。可惜，當年遷都時，諸事倉促，未暇移植。如今，還請六叔幫朕把那些梅花帶回洛陽。朕想，它們在洛陽皇宮會生得很好。”
元恪一席話出口，我頓時不知所措。這麽多年了，那些梅花樹還能和往日一樣嗎？他為何今日突然起了將那些梅花移植洛陽的心思！我心中隱痛，未再言語。
彥和恬然地朝元恪承諾：“是。臣一定幫陛下把所有的梅花樹都移植到洛陽。”
“多謝六叔。”
“陛下客氣了。靈泉池行宮的梅花，臣和媛華也很喜歡。能為陛下做這件事，臣十分榮幸。”
見彥和如此說後，元恪未再言語，而是飲了滿滿一大杯酒。
“陛下，臣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勞煩陛下。”沈默了許久，彥和才開口道。
“六叔請講。”
彥和鄭重道：“陛下，臣和媛華前往平城，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返回洛陽。劭兒和季瑤，沒有父母照看也不妥。子直和仲瑛還是個孩子，指望他們照顧弟弟妹妹也不現實。故而，臣鬥膽煩請陛下和皇後娘娘，能幫臣夫婦照看幾個月孩子。”
彥和話音剛落，元恪的眼神就向我看來，我擡頭，目光恰好與他相交。與他凝視片刻，我才道：“殿下說得是。我們不在洛陽，只有陛下和皇後娘娘幫忙照顧孩子，我們才能放心。”
把孩子交給元恪撫養，是彥和提出我倆都同意的。我們都離開洛陽，若是孩子們交給我大哥照看，難免元恪不會以為我們有其他心思。將孩子交給他照顧，既可以表明我們的心，也可以讓他減少無謂的疑忌。
“皇後以為呢？”
“臣妾自然願意幫六叔和叔母。”於皇後笑吟吟道，“楚華在我身邊這些日子，我特別喜歡她，也因此很喜歡與小孩子玩。六叔和叔母請放心，我一定會照顧好孩子們的。”
“那就這樣定了吧。”
幾日後，我和彥和動身離開洛陽。離開洛陽前，我思之又思，決定把子直也帶回平城。因為，在離開平城前，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讓他參與。
行至上黨銅鞮山那熟悉的巖石下，我令車夫停了下來。我下車，彥和也隨著我下車。當然，子直也從另一輛馬車裏下了車。
“媛華，怎麽了？”彥和不解道。
我指著那幾棵大松樹，回首看他：“彥和，你看那幾棵大松樹。”
“山川何如昔，風雲與古同。”彥和目光中有一瞬間的閃動，吟出了那句詩。
“爹、娘，那幾棵大松樹有問題嗎？”子直在邊上疑惑道。
我朝他笑笑，指指旁邊巖石上那刻畫有些風化的字跡朝子直道：“這是當年你皇伯父北巡平城時，你父親作七步詩之地。”
“這就是爹作七步詩之地？”子直訝異道。
我說道：“對。後來，我從平城去洛陽，就是到這裏，生了重病。當時，大夫說，我的命能不能保住，就看上天厚不厚愛了。我娘沒辦法，把我留到了這裏養病。一個月後，我病愈南下前，在這附近散步，發現了這首詩。”
子直一拍腦袋，醒悟了過來：“我說當年娘聽到我讀那首詩怎麽會反應那麽大，甚至連個理由都沒有，就匆匆忙忙地帶了幾個仆人離開了家。等到我再見到娘時，都快過年了。”
彥和聽子直這樣一說，才側身又看我道：“原來如此。”
我點頭，繼續對子直解釋道：“婚後，我並不知道這首詩是彥和寫的。當時，彥和本來都要告訴我了，但我不知道作詩之人是他，便讓他不要告訴我。當我後面發現這首詩是他寫的，我突然意識到，我們兩個都是上天留給彼此的，他是我的天命所在。那天，我是既喜又泣，我怎能不去奔赴我的天命呢？”
彥和亦感慨道：“當年在平城，我與岳父親如父子，也曾數次出入李家。不曾想，我們竟從未遇到。誰能想到，我們會因一首詩結下冥冥之中的緣分。”
“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。”我朝他莞爾一笑。
“所以，我們一定要相扶到老。”他攬我入懷，輕輕說道。
此刻，我心中的感念無人可知。故地重游雖已是數年之後，但是，這次，是我們兩個人啊。正如彥和所說，我們這一生，一定會相扶到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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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巳節晚上，在宮中見到李婕妤勾起那些遙遠的往事後，盡管我答應了彥和放下往事，但一段時間內我心情依舊不好：不僅是因為李彪之死與我脫不開關系，也是因為如今李彪的女兒是元恪的妃子，我知道元恪應該不會讓她胡來，但我還是擔心她會做一些對我和彥和不利之事。彥和看出了我情緒的異樣，加上最近一段時間他在朝中也沒有事情，就提議帶我到外界散散心。
他說帶我散心正中我下懷。只是，一時間我們也沒有想好去哪裏。仔細考慮後，我提議道：“彥和，要不咱們回平城看看吧。”
“平城？怎麽突然想起來去平城？”他疑惑道。
我解釋道：“自從咱們從平城到洛陽後，我還沒有回去過。如今，倒是挺想念舊都的。況且，馬上就要夏天了，平城夏天倒也涼爽，不如我們在那裏多呆些日子，等暑熱過去再回洛陽。你說好不好？”
他點點頭，同意了我的建議。只是，他又猶豫道：“去其他地方還好說，只是，平城畢竟是舊都，你我身份又特殊，咱們兩個回平城也算件大事，陛下那邊會同意嗎？”
彥和說的倒也是個問題。他如此一說，我也陷入了思索，元恪會同意我們要回平城的請求嗎？我沒有十足的把握，只得朝他說道：“試試吧，陛下若是不同意，我們就去其他地方。”
當即，彥和向元恪進表說想帶我回平城一趟，沒幾日，元恪的批覆就下來了：他同意了。並且說，要在我們離開洛陽前，為我們親自設個小小的家宴餞行。
餞行家宴是在中午舉行的，宮宴設在宣光殿，只有元恪、於皇後和我們兩個。酒至半酣，元恪似帶著些醉意問道：“六叔和叔母怎麽想起來現在回平城呢？”
彥和向他解釋道：“很多年沒有回去過了，臣對平城也有幾分思念。如今，朝中有股肱之臣輔佐陛下，臣也可以心無顧慮地回平城看看。”
“那叔母呢，平城到洛陽千裏迢迢，叔母不如就留在洛陽吧。一路上車馬勞頓，怕是要受大罪。”
彥和回答後，元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，漫不經心地道。
彥和本就是為了陪我出去的，我不可能不去。我淡淡地一笑，朝他道：“多謝陛下關心。其實，這麽多年了，媛華也想回平城看看。那是我自小長大的地方，有我的父親母親，還有我的童年。剛好有這個機會，還請陛下允準。”
他似是有股惆悵，眼中有了一絲潮濕，很久之後，才又說道：“六叔和叔母要回平城是好事。只是……這麽多年了，朕也想回平城。平城有六叔和叔母的回憶，也有朕的。可是，朕是天子。連年征戰，黎民需要的是休養生息。沒有要事，朕不想因大肆巡幸而煩擾百姓。所以，即使朕想，朕也不能。此次前往平城，不知六叔和叔母能不能幫朕一個忙？”
“陛下請講。”彥和恭謹地道。
“平城郊外的靈泉池行宮，有許多粉色梅花。朕小時候，見過一次。可惜，當年遷都時，諸事倉促，未暇移植。如今，還請六叔幫朕把那些梅花帶回洛陽。朕想，它們在洛陽皇宮會生得很好。”
元恪一席話出口，我頓時不知所措。這麽多年了，那些梅花樹還能和往日一樣嗎？他為何今日突然起了將那些梅花移植洛陽的心思！我心中隱痛，未再言語。
彥和恬然地朝元恪承諾：“是。臣一定幫陛下把所有的梅花樹都移植到洛陽。”
“多謝六叔。”
“陛下客氣了。靈泉池行宮的梅花，臣和媛華也很喜歡。能為陛下做這件事，臣十分榮幸。”
見彥和如此說後，元恪未再言語，而是飲了滿滿一大杯酒。
“陛下，臣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勞煩陛下。”沈默了許久，彥和才開口道。
“六叔請講。”
彥和鄭重道：“陛下，臣和媛華前往平城，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返回洛陽。劭兒和季瑤，沒有父母照看也不妥。子直和仲瑛還是個孩子，指望他們照顧弟弟妹妹也不現實。故而，臣鬥膽煩請陛下和皇後娘娘，能幫臣夫婦照看幾個月孩子。”
彥和話音剛落，元恪的眼神就向我看來，我擡頭，目光恰好與他相交。與他凝視片刻，我才道：“殿下說得是。我們不在洛陽，只有陛下和皇後娘娘幫忙照顧孩子，我們才能放心。”
把孩子交給元恪撫養，是彥和提出我倆都同意的。我們都離開洛陽，若是孩子們交給我大哥照看，難免元恪不會以為我們有其他心思。將孩子交給他照顧，既可以表明我們的心，也可以讓他減少無謂的疑忌。
“皇後以為呢？”
“臣妾自然願意幫六叔和叔母。”於皇後笑吟吟道，“楚華在我身邊這些日子，我特別喜歡她，也因此很喜歡與小孩子玩。六叔和叔母請放心，我一定會照顧好孩子們的。”
“那就這樣定了吧。”
幾日後，我和彥和動身離開洛陽。離開洛陽前，我思之又思，決定把子直也帶回平城。因為，在離開平城前，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讓他參與。
行至上黨銅鞮山那熟悉的巖石下，我令車夫停了下來。我下車，彥和也隨著我下車。當然，子直也從另一輛馬車裏下了車。
“媛華，怎麽了？”彥和不解道。
我指著那幾棵大松樹，回首看他：“彥和，你看那幾棵大松樹。”
“山川何如昔，風雲與古同。”彥和目光中有一瞬間的閃動，吟出了那句詩。
“爹、娘，那幾棵大松樹有問題嗎？”子直在邊上疑惑道。
我朝他笑笑，指指旁邊巖石上那刻畫有些風化的字跡朝子直道：“這是當年你皇伯父北巡平城時，你父親作七步詩之地。”
“這就是爹作七步詩之地？”子直訝異道。
我說道：“對。後來，我從平城去洛陽，就是到這裏，生了重病。當時，大夫說，我的命能不能保住，就看上天厚不厚愛了。我娘沒辦法，把我留到了這裏養病。一個月後，我病愈南下前，在這附近散步，發現了這首詩。”
子直一拍腦袋，醒悟了過來：“我說當年娘聽到我讀那首詩怎麽會反應那麽大，甚至連個理由都沒有，就匆匆忙忙地帶了幾個仆人離開了家。等到我再見到娘時，都快過年了。”
彥和聽子直這樣一說，才側身又看我道：“原來如此。”
我點頭，繼續對子直解釋道：“婚後，我並不知道這首詩是彥和寫的。當時，彥和本來都要告訴我了，但我不知道作詩之人是他，便讓他不要告訴我。當我後面發現這首詩是他寫的，我突然意識到，我們兩個都是上天留給彼此的，他是我的天命所在。那天，我是既喜又泣，我怎能不去奔赴我的天命呢？”
彥和亦感慨道：“當年在平城，我與岳父親如父子，也曾數次出入李家。不曾想，我們竟從未遇到。誰能想到，我們會因一首詩結下冥冥之中的緣分。”
“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。”我朝他莞爾一笑。
“所以，我們一定要相扶到老。”他攬我入懷，輕輕說道。
此刻，我心中的感念無人可知。故地重游雖已是數年之後，但是，這次，是我們兩個人啊。正如彥和所說，我們這一生，一定會相扶到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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